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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少数民族神话中的灾难与救世

作者: | 发布时间:2022-11-03 10:12:01 | 浏览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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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话是世界文学的原初样态之一,尤其是创世神话、大洪水神话和射日神话广泛存在于世界各民族神话中,口耳相传,传承着人类早期的种族记忆,且形成了许多相似和相通的母题类型。这些神话一方面活现了先民对于世界和自身起源的拙稚思考,另一方面也表现了人类对天灾的恐惧和灾难降临时的救世期待。贵州少数民族神话以丰富的想象、生动的情节、完整的谱系,全方位展现了先民大灾后的奋争精神及救世壮举。 关键词:贵州;少数民族;神话;灾难;救世

神话是世界文学的原初样态之一,创世神话、洪水神话等广泛存在于世界各民族文学中。“原始人认为任何事物的发生都是由神秘的和看不见的力量引起的”①,他们由此凭想象和幻想,按照原始思维来解释世界和人类的来源,从而产生了创世神话。茅盾先生说:“原始人的思想虽然简单,却喜欢攻击那些巨大的问题,例如天地缘何而始,人类从何而来,天地之外有何物,等等。他们对于这些问题的答案便是天地开辟的神话,便是他们的原始的哲学,他们的宇宙观。”②法拉格也指出:“神话既不是骗子的谎话,也不是无谓的想象的产物,它们不如说是人类思想的朴素的自然的形式之一。只有当我们猜中了这些神话对于原始人和他们在许多世纪以来丧失掉的那种意义的时候,我们才能理解人类的童年。”③而人类童年的这些历时性想象却通过口耳相传的种族记忆与共时性的死亡和灾难纠结在一起。“神话是民族最深沉的记忆和智慧之渊薮, 在文字尚未发明和普及的史前时代,凝聚和负载社会信息的主要形式便是口耳相传的神话。”④贵州少数民族神话因地域的复杂性、开化的滞后性较好地保存着这些人类童年的特殊想象,而显得更为丰满与弥足珍贵。

一灾难与文学的普遍联姻

创世神话在贵州少数民族中广泛存在,一方面反映了先民对于世界和自身起源的拙稚思考,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人类在发展过程中所遭受的挑战、灾难及救世期待。作为世界神话的普遍现象,创世神话都包含“开天辟地”和“人类起源”的基本内容,述说的是无所不能的神或超人创造或毁灭了万物和人类的故事;所以,人类只能服从神旨和超人的意志,而对他们的冒犯是不可饶恕的行为,必然会导致灾难的降临,而人类总是不时开罪神或超人,因此招致惩戒甚至灭种,所以世界末日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总悬在人类头顶。“世界末日的来临方式,有的是太阳暴晒,有的是天塌地陷,有的是世界战争,但最常见的,还是淹没世界的大洪水。”⑤最终的救世往往依赖英雄出现。“将宇宙从混沌紊乱的状态中拯救出来,改造为井然有序,是创世神话最主要的内涵,也是神幻时期众多文化英雄建立功业的依据所在。”⑥

灾难是人类发展历程中的最常见因素。因此在文学中,灾难与救世主题属于常见的范畴。洪水、干旱、地震、台风、疫情等灾变都在文学作品中留下真实的记录:《圣经》中上帝怒发洪水毁灭人类、《俄狄浦斯王》、《鼠疫》中的瘟疫、《十日谈》中的黑死病等是西方人灾难经历的文学呈现;面对肆虐的黄河水患,《诗经》中曾有“俟河之清,人寿几何”的慨叹;宋时大疫肆行,刘过写有“逆境年年梦,劳身处处愁”的名句;金开兴年间,汴京疫情泛滥,史有“死者数万,白骨蔽野”的形容……则是华夏大地灾难的真实表达。

我们把神话看成是人类最早的文学形式之一,而它和灾难的联姻则是文学中一个常见现象。“神话就植根于大灾难之中,如果把大灾难排除在神话视野之外,我们就不能准确理解神话产生的情感背景。”⑦而洪灾和旱灾两种灾难类型在文学中最为普遍。有学者指出:“在世界上所有的神话中,大概没有哪一个像洪水神话那样,引起了有史以来若干世纪的人们的注意,没有哪个神话或哪个民间故事、民间传说,曾像这个关于一场灾难性的洪水故事这样,被人们加以细致深入的研究”⑧;弗雷泽在《〈旧约〉中的民俗》中曾对世界洪水神话进行了专门的收集,并指出洪水神话多是对当地水灾的记忆,而在流传过程中演变为神话。⑨可以说,洪灾神话是所有神话中最具人类性的部分,几乎所有的古老种族都自称经历过一个世界性大灾变:广泛而汹涌的洪水湮灭了人类,只有极少数被神挑选出来的人或侥幸的人存活下来,成为第二次大繁衍的根基和种籽⑩。可见,神话中贯穿始终的灾难主题,是人类出于对不可测之的自然的天然恐惧和试图寻求保护的愿望。

二神话中人与自然灾难的共生性

中国是农业大国,灾难多发。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种族而言,“旱灾加洪灾就这样成了千百代农人无法摆脱的循环噩梦,或者可以说就是龙的传人与生俱来的宿命。”B11汤因比则指出:“人类在这里所要应付的自然挑战要比两河流域和尼罗河的挑战严重得多。人们把它变成古代文明摇篮地方的这一片原野除了有沼泽、丛林和洪水的灾难之外,还有更大得多的气候上的灾难,它不断在夏季的酷热和冬季的严寒之间变换。”B12我国神话中的“女娲补天”、“后羿射日”、“大禹治水”等神话传说,都是反映先民在改造自然过程中面临的艰险及进行斗争的历程,间接折射出先民所遭遇的大灾难以及希望得到拯救的一种集体心理。

(一)洪灾的频仍与大洪水神话的理论逻辑

洪水神话与创世神话紧密相连,二者互为因果。对于万物的创生,原始人的解释具有世界性的重合度,都认为世界万物出自神或超人之手。贵州少数民族也不例外。“我国南方少数民族原始性史诗创世部分所描述的大多是创世天神和巨人依靠创造性的劳动创造世界……它们与刚刚出现的农业生产结合在一起,把农业生产的活动融化进开天辟地的壮举中,描绘出一幅充满神秘色彩的宏伟壮阔的天神或巨人创世图。”B13而创生世界的过程不啻是人类赈灾过程的真实写照:洪灾毁灭了世界和人类,由此需重新创立新的世界和人类。洪水是人类成长经历中极为恐怖的灾难之一,几乎各个民族都有关于洪水灾难的神话作品流传。有学者曾对南、北方少数民族洪水神话中120篇数量相等的篇目进行比对分析,发现涉及到洪水后人类再生母题的神话在南方约占75%,而在北方只占29%B14。而南方各民族此类型神话在漫长传承过程中,逐渐将洪水灾难与人类再生两大叙事单元复合在了一起。在贵州几个主要少数民族的神话中,大洪水神话是非常普遍的类型,罗列如下:

苗族。《洪水滔天》说:雷公和姜央本是兄弟,因分家产时产生严重纠纷,雷公不服,一气之下跑上了天。因牛被雷公占有,姜央无牛耕地,只好向雷公借牛。犁完后,姜央却把牛杀吃了,牛尾插于水中,骗雷公说是牛陷入田底,尾巴外露,雷公去拉牛尾,摔得满身污泥,于是大怒,欲上天降雨,让漫天洪水淹死姜央。姜央又骗雷公说,要是马上涨水自己会逃脱,如过三早一晚,一切都忘了,再降大雨自己就逃不了。雷公信以为真。姜央随即种下葫芦,葫芦才过三天就长得水缸般大。过了三个昼夜,洪水淹没了人间。姜央兄妹住在葫芦里,躲过洪灾,最后繁衍人类。B15

布依族。《洪水朝天》说:布依族祖先布杰神,神力无限。有一年天上很久没下雨,布杰就上天抓了雷公下凡并困于笼中。布杰有一儿一女,儿子伏哥,女儿羲妹。雷公欺骗兄妹二人,从他们那里得到了水,恢复神力逃走了。走之前,为了报答兄妹俩的救命之恩,送给兄妹俩一颗葫芦籽,让他们种下。后来雷公来到天上,就把天池的水引向人间,大地一片汪洋。布杰为了治洪,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而在洪水到来的时候,伏哥和羲妹的葫芦籽,已经生根发芽,长出了一个大葫芦。他们把葫芦挖了一个洞,钻了进去顺水漂流,直到洪水消退,所有人都已灭绝,最后兄妹俩根据神意结合繁衍了人类。

侗族。《起源之歌》说:开天辟地之后,四个龟婆孵蛋,孵出松恩和松桑,成为人和动物的祖先,其中只有章良和章妹是人类。为了改变人兽相居的状况,章良和章妹放火烧山,赶走了其他动物,也惹怒了他们的姐妹雷婆。雷婆与他们进行争斗,发洪水淹没了大地。章良、章妹躲进葫芦避开了洪水。当洪水退后,大地一片荒凉。章良和章妹为了繁衍人类,兄妹俩只得隔山滚磨石相婚,却生下了一个肉团。气急的章良和章妹将肉团砍碎,丢到山林里,结果被砍碎的肉团变成了汉、侗、苗等民族,人类从此繁盛起来。

水族。四兄弟人、龙、雷、虎争天下,雷开天河水淹没人间;只剩下兄妹两人,他们曾以雄鸡头招待白发老妪过夜,老妪临别时赠送兄妹一南瓜籽,嘱其种下,等遇到天上日、月、星俱不见时,可藏入南瓜之中;兄妹种下南瓜籽,结出大南瓜;突然狂风骤起,天转昏暗,兄妹藏入南瓜中,七日后,洪水已退,大地荒凉了无人烟;此后兄妹结亲,重衍人类。

其他如彝族,《洪水纪》说:古时候,独脚野人最先出现,经过进化,到洪水泛滥之前人类已进入了农耕时代。有笃慕三兄弟,由于私垦天囿,开罪天君,策耿苴因此而发洪水毁灭人类。仡佬族,雷王与人分享作物,被骗,雷王与人斗,被捉,逃脱,发洪水。土家族,人想吃雷公肉,捉住雷公。雷公逃脱,发洪水等等……

上引贵州主要少数民族的洪水神话主要包括几个固定母题:⑴洪水滔天⑵逃生⑶逃生工具(葫芦、南瓜等)⑷洪水遗民(多是兄妹)⑸探测天意⑹血亲婚配(多为兄妹婚)⑺生怪胎⑻再造人类。王宪昭将发洪水的原因归为以下三类:⑴人与神的矛盾:如人与神斗法,人类开荒侵占了神的利益,人拒绝向天神交租等。⑵人与自然的矛盾:如人类人口增多,人损坏了自然物等。⑶人与人的矛盾:如人不行善事,不赡养老人,为争夺财产而发纠纷等B16。

洪灾中最常见的主角是雷公。“雷神是中国大陆南方民族洪水神话中洪水起因的关键角色。”B17“雷神在神话中是主雷雨的水神,在神话里常是具有善恶两面至上神的性格,如此在中国汉族神话中的雷神多半是善神,而在少数民族的神话中出现的雷神,通常是破坏天地原有秩序的恶神。”B18贵州属雨水充足气候湿润的民族地区,更具有传播此类神话的深厚土壤。这些洪水神话表达了原始初民战胜自然的愿望以及对部落英雄的崇拜,正是这些英雄从危机中挽救了部落和群体。而洪灾另一重要环节是逃生,逃生的工具主要是葫芦。葫芦型逃生工具一是具有密闭性,二是具有神奇的象征性,“西南各民族的洪水神话是世界性箱舟型洪水神话的一环,都是隐喻一种原始宇宙秩序经过浩劫破坏之后的重建与回归。”B19葫芦原型派生出南瓜等其他逃生神器。“兄妹坐葫芦以求生存的事实还是可信的,是远古人类用葫芦战胜洪水的真实记录。”B20我们认为,由于古代少数民族先民征服自然的能力很低,一些地方数百里之内,只一两个人孤独幸存,这是可以想象和理解的真实情景,所以,洪水神话是古人面对洪灾时的一种恐怖记忆,而其中的丰富情节则是古人灾后重建和种族繁衍的童年想象。

(二)旱灾的常发与射日神话的互动生成

除洪灾外,旱灾也是古代神话中的一个重要维度。它给人类带来的毁灭虽不是急剧的,但一旦连旱形成,毁灭性极强,它还会引发众多次生灾难,比如虫灾、瘟疫等;另外它对人类维持生命的植物破坏甚巨,在生产力极低的神话时代,旱灾会导致长期饥荒,甚至导致部族的整体灭亡。对于旱灾之因,他们最直观的观感是炽热的阳光,因此把旱灾归因于太阳,而消灭太阳就成为抗灾的唯一方式,于是射日神话由此产生。多日感受和射日神话是人类从极旱到逐渐恢复这样一个心路历程的真切反映,射日神话在贵州几个主要少数民族神话也是相当普遍的,现罗列如下:

苗族。射日神话著名有二:(1)古时地面黑暗,草木庄稼均不生长;苗族祖先四老人以金银铸造日月各十二个,令其轮流照耀人间;日月不听四老人言,同时出现于天空,大地草木干枯,江水断流;四老人派射箭手桑札射日月。桑札登于马桑树颠,命马桑树高与天齐,瞄准日月,射落十一日十一月;所余一日一月均为姑娘,胆小不敢复出,从此天地又变漆黑,世间一片凄凉;后派公鸡请出日月,白天有太阳,夜里有月亮,人间恢复正常。(2)《杨亚射日》:六铜匠与七铁匠铸造八日和八月,结果大地焦赤,世间蒙受惨重灾难;杨亚非常愤怒,遂制作弓箭,来到天边日出之所,操弓射日月;射出七箭,射落七日七月,余一日一月不敢复出,大地一片漆黑;后来,雄鸡请出日月,人类才又安居乐业。

布依族。射日神话也有二:(1)开天辟地后,天上十二个太阳把河水晒干,五谷烤枯;伏羲应众人之请,射落十一日,余一日被射伤后逃走藏起,从此世间一片黑暗,百草五谷均不生长;后派公鸡请出了太阳,人间重现光明。(2)远古天有十二日,岩石俱熔,人皆避居山洞中;众人请伏羲兄妹射日,伏羲兄妹射落十日,余二日吓得迟迟不敢复出;太白金星劝伏羲兄妹不要再射:一个可留下来照种谷,一个可留下来照织布,即今日之太阳和月亮。

侗族。古昔世上无人类,有龟婆孵卵生出一男一女,他们成亲后生下雷婆、王素、章良和章妹兄妹十二人;一日,王素玩火,烧伤雷婆,后又将雷婆关入铁屋之中;雷婆向章妹乞得饮水之后,力气倍增,冲破铁屋逃走,临行拔下一齿变成瓜种送给章妹;雷婆上天之后, 连降大雨九月,洪水泛滥,世人悉埋沙底;章良、章妹兄妹种下瓜种已结成巨瓜,遂避入瓜中;大瓜漂流至天上雷婆家门口,兄妹二人责令雷婆退水;雷婆放出太阳十二个,以晒洪水,洪水按时辰退去;但十二个太阳如十二个火球,兄妹射落十日,余二个昼出者为日、夜出者为月;此后,章良、章妹兄妹成亲,重又繁衍人类。

彝族。支格阿鲁乃神女与神鹰所生,并由龙养大;其时天地混浊,支格阿鲁决心为人类造福,遂制造出日月星辰、岩石山川;不知何故天上有六日七月,草木枯焦,人类难以生存,支格阿鲁遂射下五日六月,余下一日一月惧不敢出,支格阿鲁遂命白公鸡请出日月,人们从此安居乐业。

仡佬族。古时昼夜有七日七月迭相照耀,万物俱焦,人皆无法生存,唯余一大马桑树;有二人名老者、老公,乃竭七昼夜之力,制成一弓与十二箭,遂攀上马桑树颠,射落六日,又于夜间射落六月;余下一日一月遂不敢复出,世间漆黑一团,没有阳光万物亦不生长;后来公鸡请出日月。

水族。伢俣造十日十月,“热烈烈泥化成糊,烫呼呼融成浆”,大地焦赤,万物枯竭,她射去九日九月,留一母太阳一公月亮光照人间。

以上援引可见,射日神话广泛存在于贵州等西南少数民族神话中,也说明旱灾在这些地方的频繁和多发。“太阳成了射击对象,表明人与太阳之间处于敌对关系,”B21其模式是:大灾之后出现了多个太阳烤焦了大地;人类生存维艰;英雄射落了很多太阳,只保留其中一个;剩下的一个躲起来,最后公鸡请出太阳,人间秩序恢复。派公鸡请太阳,这是农耕民族养鸡生活习俗的反映,鸡鸣太阳将会升起。深层次上,射日神话表述的是先民对经历旱灾的恐怖记忆,“反映了人类战胜荒灾的可贵想象,曲折地歌颂了与荒灾作斗争的英雄。”B22旱灾对古人打击不小,容易形成连旱,且会伴随蝗灾、瘟疫等次生灾害,这对抗灾能力和医疗空白的早期人类来说,其破坏性与大洪水一样难以招架。

在贵州少数民族神话里,洪水和干旱是常见的图景,而原始人抵御天灾的力量十分有限,所以一次局部的自然灾害都可能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恐惧使人们产生了很多幻想。“为了理解、接受和控制那些威胁着丰收的危机(洪水、干旱等),就将这些危机转换成神话。”B23洪灾的原因是什么?是人类触犯了天神或巨人,或是人的作恶;其中雷神震怒是主因之一,这与暴雨常常伴随着雷电有密切的关系。对于旱灾,“原来初民们尚未认识到太阳作为星体的发光现象之原因,便运用他们的神话思维把阳光象征性地解释为太阳所射出的无数利箭。”B24原始人常常用多个太阳来解释旱灾,他们只知道太阳和温度有着直接的关系,联想到酷热和干旱的原因可能是天空中出现多个太阳,因此,多日神话和射日英雄的出现也就不难解释了。

三灾后人类的繁衍与救世

灾难贯穿人类历史,在灾难过后,世界的重建、人类的繁衍成为最迫切的问题,也成为神话要解决的核心问题。

在大洪水之后,往往是部落的整体毁灭,如何延续人类实现救赎呢?首先考虑的是性命的延续,延续的方式主要是利用葫芦或其他木器等成功逃生。在解决了逃生问题之后,怎样延续种族就是最关键的问题。在贵州少数民族神话中,雷公报复与葫芦避水两个母题的固定搭配,分布在以贵州黔东南为中心,以操苗瑶语和壮侗语的民族为传承主体的地理轴线上。有学者分析,这个地理轴线上的大洪水神话“一致地反映了洪水泛滥,灭绝人类,兄妹一同避水得救,结婚生子,割切变人。其中苗族占二十个,瑶族十五个,彝族五个,壮族侗族傈僳族各一个,大部分兄妹名号与伏羲或女娲发音相同。大多数故事说发洪水的是雷公。闻一多认为雷公即是共工,是可以这样比拟的。说明苗、瑶等族洪水故事,正是伏羲女娲传说在少数民族中流传的反映……应当说,苗族的远古先人与伏羲有密切的关系。”B25

成功逃生之后,往往就剩下兄妹二人,兄妹结婚延续人类的现象在世界神话史中比较普遍,几乎遍及洪水再殖型故事流传的所有地区,在西南各少数民族神话中也最为常见。有学者据此认为,“兄妹配偶型的洪水故事或即起源于中国的西南,由此而传播到四方。”B26在繁衍人类这一重大问题上,虽然血亲乱伦已成禁忌,最终还是根据神的旨意结合。但在结合之前设置了很多反逻辑的事件,而这些事件通过天意得以解决,说明这种结合顺应天意。其中常见的有滚磨相合、烧烟相缠、针线相穿、绕山转等难题,都在天意中得到完美解决,兄妹结合以繁衍人类,但生下的是怪胎,后来却奇迹般变成了人类,此乃人类对近亲结婚的忌讳和担忧。兄妹结合后,“他们之间的性活动产生了人类。为了缓解后世乱伦意识对于兄妹婚姻制度的敌意,洪水故事中插入了转换仪式,也就是插入拒绝追逐、竞赛、打赌或神启之类的故事,增大这种婚姻的难度,同时又向我们重申它的必要性和唯一性。实施了这些细碎的话语诡计之后,所有的兄妹都理所当然地成为性伙伴和种族的始祖。”B27这其实是灾后如何救世的一种解决方案。

洪水之后就是旱灾的降临,于是射日神话便应运而生。射日神话也是先民在抗灾胜利后的一种记忆回归,对部落英雄的颂赞。它积淀着先民的希冀和愿景,也是生存空间初步重建的一种有序承认。射日神话里,人类在同严酷的灾难顽强的搏击中,不断地锻造着乐观、凛然的人生态度和不可战胜的健旺的生命力,跃动着的是对壮丽人生的切望,对强暴、凶残灾害的痛恨。

四结语

我们认为,贵州少数民族神话对灾难与救世的描摹是与人类历史的进程紧密相连的,在灾难来临时,人类奋起抗争,消灾避祸,并积极探索救世之道,这是人类文化延续的内在动力。“大洪水的间歇性暴发,对脆弱的童年时代的人类构成了最残酷的威胁……正是在大洪水发作的长时期间歇中,人类赢得了生长和发育的时机,并迅速走向文明的明亮山巅。”B28可以说,正是灾难成就了人类文明,成就了人类的成熟与伟大。“在巨大的灾难和悲痛中,我们触摸到了有血有肉的生存过程,发掘出人的道德行动及其深远意义和教育价值,触摸到了文明的力量。”B29贵州少数民族神话对灾难与救世的描写,显示了人类在面对灾难时的坚强意志和奋争精神。今天对其进行梳理、探讨,对我们如何更好地进行灾后民众精神的救治、避灾经验的总结、积聚赈灾勇气等将不无现实意义。

注释:

①[法]列维·布留尔:《原始思维》,丁由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5页。

②茅盾:《神话研究》,百花文艺出版社1981年版,第163页。

③[德]法拉格:《宗教与资本》,三联书店1963年版,第2页。

④B11叶舒宪:《洪水神话与生态政治》,《天涯》1999年第1期。

⑤陈建宪:《神抵与英雄》,三联书店1994年版,第95页。

⑥[苏]叶·莫·梅列金斯基:《神话的诗学》,魏庆征译,商务印书馆1990年版,第222页。

⑦[德]卡西尔:《国家的神话》,范进等译,华夏出版社1999年版,第14页。

⑧Alna Dundes.The Flood Myth.California University Press.1988,p1.

⑨[英]弗雷泽:《〈旧约〉中的民俗》,童炜钢译,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62页。

⑩B27B28朱大可:《洪水神话及其大灾变背景》,《上海师范大学学报》1993年第1期。

B12[英]汤因比:《历史研究》,曹未风等译,上海人民出版1959年版,第92页。

B13刘亚虎:《南方史诗论》,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32页。

B14B15王宪昭:《中国少数民族人类再生型洪水神话探析》,《民族文学研究》2007年第3期。

B16所引神话参见卢惠龙主编《贵州民间文学选粹丛书》,贵州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以下不再注明。

B17鹿忆鹿:《洪水神话—以中国南方民族与台湾原住民为中心》,台湾里仁书局2002年版,第43页。

B18王孝廉:《水与水神》,学苑出版社1994年版,第114页。

B19王孝廉:《中国的神话世界》(上),台北联经出版社1987年版,第136页。

B20宋兆麟:《巫与民间信仰》,中国华侨出版公司1990年版,第26页。

B21朱天顺:《中国古代宗教初探》,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1页。

B22贵州民间文学工作组编《苗族文学史》,贵州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67页。

B23[美]米尔恰·伊利亚德:《宗教思想史》,晏可佳等译,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年版,第39页。

B24叶舒宪:《英雄与太阳中国上古史诗的原型重构》,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1年,第75页。

B25侯哲安:《中国南方古代传说人物考》,见贵州省民族研究所编《民族研究参考资料》,第6集。

B26芮逸夫:《苗族的洪水故事与伏羲女娲的传说》,《人类学集刊》(第1卷)1938年第1期。

B29刘惊铎《体验感动升华道德》,《中国教育报》 2008年5月27日。

(作者单位: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兴义民族师范学院中文系。本文系2012年贵州省教育厅人文社科研究基地项目“贵州少数民族文学中的灾难与救世主题研究—以神话传说和民间故事为例”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WXZB1206)

责任编辑杨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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